第5章免费在线阅读

小说: 孤星天煞后续作者: 佚名字数: 2056更新时间: >2024-06-01

                                

军医帮我正骨,姜薇就在旁边看着,奚落我:

「小浪蹄子,你也有落在我手上的一天。」

见我疼出了眼泪,她又转头斥那军医:「轻点,她怕疼!」

军医走后,我捂着手腕,一时不知该拿什么表情去面对她:「你怎么知道我怕疼?」

她靠在椅背,居高审视我,冷哼:

「你怕疼还用特意知道?罚你跪会子石席,才半柱香你就受不住。」

我刚进宫那会儿,因为颇受先王恩宠,没少被别的夫人妒忌,尤其是王后姜薇。

姜薇罚我跪石席是在我进宫的第二个月,寻了个什么由头我忘了。

唯有那天的烈日酷暑没忘,膝下的刺痛没忘。

我自小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种委屈,扛不住晕了过去。

据身边的侍女说,我昏迷期间王后来看过我,我昏睡中一个劲儿拉着她袖子喊疼……

醒来我不记得,反手就跑去先王面前把姜薇告了,添油加醋,说她委屈我,冤枉我。

先王当时笑了笑,朱笔点了点我鼻子。

大监后来告诉我,以后不要在王上面前说王后的坏话,对我没有好处。

我问为什么,大监意味深长:

「王上与王后吵吵闹闹过了一辈子,王上没舍得对王后说过一句重话。」

在宫里久了,我慢慢知道了姜薇与王上的故事。

姜薇是齐国送来大周和亲的长公主,齐国国君的亲妹妹。

那时候他们都很年轻,年轻即位不久的天子,年轻远嫁的公主。

两个不相识的人成了亲,结了发,告过天地,说要做一生一世的夫妻。

初时他俩经常吵架,姜薇脾气暴躁,王上时常被她气得说不出话,一言不发转身而去。

走到皇宫最高的宫殿,坐在最顶上的台阶,从天黑坐到天亮,谁劝都不好使。

姜薇去找他,硬气地道:「喂,我消气了,回去吧。」

王上说:「哦。」

王上还说:「快要日出了。」

姜薇便止步,坐在他身旁,陪他看一日的日出。

一日又一日,她为他生儿育女,他总在吵架的时候让着她,哄着她。

可天子注定一生中不会只有一个女人,有齐国公主,就有楚国公主,秦国公主……一个又一个夫人进宫。

大监说王后有雷霆手段,让我不要跟王后对着干:「如果王后铁了心要整治你,就是王上也救不了你。」

我偏不信这个邪,一次当众顶撞姜薇,故意给她难堪。

我说:「别人都怕你,我却不怕你,等着瞧。」

我说完也不行礼,扬长而去,以为自己好勇。

听姜薇在我身后笑:「十足一个被宠坏的丫头。」

那时与王后关系极好如意夫人看不惯我恃宠而骄,对姜薇无礼。

趁着浴佛节,后宫众人随王上出宫礼佛之际,派人将我绑架,扔在山谷密林。

我在林中从白日走到天黑,走到脚底生疼,也没有找到出路。

想起来时王上还曾与我开玩笑,说佛山后头饲了灵虎。

专喜欢跳出来吃细皮嫩肉的小姑娘,问我怕不怕。

身临其境,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怕。

远远的,仿佛真传来了虎啸,密林灌木丛耸动,我吓得趴在地上抱头尖叫。

一个人手提长剑从天而降,挡在我面前。

姜薇将剑别回腰间,从灌木丛里拎起一只狐狸。

灵狐,原来是这个狐。

此时再装果敢已经晚了,我索性撒开了真性情,扑到她怀里将害怕哭了个尽兴。

哭完了想起不对,为何偏偏是她来救我。

我离开她几步,冷冷瞪着她。

她又气又笑:「你过河桥拆得这么快的吗?」

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燃起火把:「如意夫人告诉我的。」

我才晓得害我的人是如意,姜薇就这般告诉了我。

究竟有何目的:「如意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这件事情王上早晚会查出来,如意做事愚莽,但此举也​​‌​‌‍‌‍‍​‍‌‌‍​‌‌​‍‌‌​‍‌‌‌‍​‌‌‌‌‍​‍‌‍‍​‍‌‌‌​‍‍​‍‍‌‌‌​‌‌‌‌​‌‌‌‌‍​‌‌‌‌‍​‌‌‌‌​‌‌‌‌​‍‌‍‍​‍‍‌​‌‌‍‍‍​‌‌‍‍‍​‍‌‌‌‍​‌‌‌‍‍​‍‍‍‍‌​‌‍‍‍‍​‍‌‌‌‌​‌‌‌‍‍​‌‌‌‍‍​‍‍‍‍‌​‍‍‍‍‍​‌‌‌‍‍​‌‌‌‌‍​‌‌‌‌‍​‍‌‌‌‍​‍‌‍‌​‌‌‌‌​‌‍​‍​‌‍‌​‍‍‍​‍‍‍​‍‍​‍‌‌‌‍​‌‍‍​‍‌‌‍​‌‌​‍‌‌​‍‌‌‌‍​‌‍‍‍​‌‍‍​‌‍‍‌​‌‌‌‌​‍‌‌​‍​‌‍‌‌​‍‍​‍‌‍‍​‌‌​‍​‌‌‍​‌‌‍‍‍​‌‌‍‍‍​​‌​‌‍是为了我,她已经知道后怕了,我替她向你道歉,」

她眼中映着夜火簇簇,「事情闹大之前,求你放过如意。」

原来是想找我私了。

我心中不知为何升起酸楚,蠢笨似如意,也有真朋友,不禁脱口而出:

「如意是你的朋友,那我是什么?」

她微怔,提了提手中的狐狸崽子。

「我是狐狸精?」

她道:「是分走我夫君的狐狸精。」

「……」我恼了,甩开她一瘸一拐往前走,她追上来,笑着想说些什么,眼前草丛突然窸窣,一只老虎冲了出来。

……还真有老虎。

我在震惊中未曾反应过来,姜薇已提剑再次挡在我面前,对我道:「你先走。」

不是我不想走,是我实在腿软走不动。

那一夜我永生难忘,我看着浑身沾染老虎血的姜薇,犹如看猛兽。

她仔细擦干净剑上的血,将我从草丛里扒拉出来,道:「吓坏了吗?」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离她要多远有多远。

后来她举着火把在前引路,我因为太冷,忍不住朝她靠了靠,再靠了靠。

她这个魔鬼,笑得好生动。

我后来说是我自己跟如意夫人闹着玩,这才迷了路,我放过如意,并不代表我不计较了。

我把这笔账算在了姜薇头上。

反正那两年,我没少对姜薇使绊子,她也从未对我手下留情。

我一度觉得就要这么跟她斗气一辈子。

直到她死,因为她比我年纪老。

这样好像也不错。

眼下我与她面对面,不情愿地意识到,她竟成了我在这世上唯一亲近的人。

我脑海中都是某次王上生病,姜薇衣不解带照顾他的情形:

「你不是给先王陪葬了吗?难道你爱他都是装出来的?」

「我爱他不假,我今生全部的爱已经毫不保留地给了他,但命是我自己的,我要留着好好活。」她道,「你呢,为什么没死?」

我把白绫挂断了的事简略给她一说。

姜薇听完沉默了,离我远了一点,说:「你千万不要喜欢上我。」

我:「……」

我没好气:「安心,不会的,我讨厌你。」

她爽朗地笑了:「我也讨厌你,我们扯平了。」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大监把传国玉玺给了你?」

我点头。

她:「你可知,先王最信任的人就是大监,他把传国玉玺给大监,是想让大监将传国玉玺送到南边,给我儿子的。」

我点头。

齐军开始攻城,先王便将世子和老臣们送去了南边旧都,以保大周江山后继有人。

姜薇:「那你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告诉了沈熙川,你可知你这是卖国,该当死罪。」

我退到帐篷门边,倘若她要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逃跑。

她道算了:「你也是为了自保。」

我在门边跪下去:「谢谢王后方才救了我。」

「谁想救你了,巴不得你被沈熙川大卸八块,」

她翻个白眼:「看把你贱的,我奴役你你还这么高兴,过来,给我梳头。」

我拿起梳子站到她背后:「我不仅想自保,我还想报仇。」

她在镜中对我一笑:「你把传国玉玺藏哪了?」

我道:「扔了。」

「扔了?!」

「这种烫手山芋,大监给我就是在害我,我不扔难道要一直捧着吗?不过,」我道,「我记住了扔的地方。」

她问:「就这么恨沈熙川?站在沈熙川的立场,周朝害他家破人亡,你如今是先王的女人,于他便有深仇大恨。」

「害他家破人亡的凶手不是我,反而是他负我在前,辱我在后,他可以移情别恋,可他向他女人示爱的方式是不停地伤害我这个旧人,」我反问,「换你你不恨吗?」

她想了想,道:「恨,不杀不足以平心头恨。」

我在她头上发现一根白发,偷偷拔下藏起来,不叫她知道:「所以,你会帮我吧?」

她嗤笑:「就因为你知道传国玉玺的所在,我就要帮你?你果然还是天真。」

我不可置信:「世子殿下可是你亲生的,先王去了,世子是大周唯一的寄托,你做母亲的难道不想帮自己的儿子吗?」

「可我也是齐国人,你知道沈熙川为什么一见我就跪下了吗?」

我低声道:「受了齐君的嘱托。」

「是的,我哥哥让沈熙川带我回家,我只有世子一个儿子,可我也只有一个哥哥,我也曾如你一般大,是被哥哥捧在掌心的小姑娘。」

「二十年背井离乡,如今两国交战,如果我帮了世子,我就回不去齐国,回不了家了。」

「瑶姬,我已经为大周付出得太多了,就算是死,我也想葬在自己的国土上,我想回家。」她说到这里,忽然反身抱住我,在我怀里哭出声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哭,原来她也会哭啊。

我回抱住她,刚梳好的头发被我揉乱,我道:

「好,你护我这一路的周全,我陪你回家。」

她抬头,眼角含泪,我替她轻轻拭去:「为你在宫里时表面为难我,暗中维护我,为你在其他夫人构陷我时,偷偷为我出头。」

她哭着笑了:「臭丫头,敢情你都知道啊。」

那是当然,我骄傲抬起下巴,瑶姬只是天真,不是傻。

她捧捧我的脸:「你呀,跟世子差不多大,看着跟我女儿似的,人又单纯,我若不护着你,你得被那帮老娘们吃的渣都不剩。」

「别想占我便宜,」我与她贴脸在镜中相照,「明明像姐妹。」

她笑笑:「等到了齐国,我就为你找个如意郎君,你爱他,他也视你此生唯一,不求他门阀富贵,只要他衣食无忧,到时候你好好的,与他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我怪不好意思:「你这样可真有点像我娘了。」

她低声:「仇还是要报的,待你出嫁了,我帮你杀了沈熙川。」

我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晚上我与她同床而眠,营地寒冷,炭火不旺,我们互相取暖。

天未亮,沈熙川在帐外求见,带着齐国国君派人加急送来的圣旨。

让姜薇改道秦国,嫁于那年近七十的秦王为继后。

沈熙川幸灾乐祸:「请长公主稍作休息,微臣这就点一队人马,护送长公主即刻启程。」

我出营帐,从他手中夺过圣旨,他又想对我施虐,我道:

「你尽管杀了我,看看除了我,还有谁能劝动姜薇心甘情愿去秦国,她路上一旦有任何闪失,影响了齐国玉秦国邦交,齐国国君会放过你吗?」

先王说过,齐国与秦国属于互猜互忌,却因为唇齿相依,不得不维持表面的交好。

连齐君都不敢轻易去触秦国霉头,更何况沈熙川。

沈熙川愤愤松开了我:「你以为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到时候我会亲自护送长公主,路上我有的时间,一寸一寸折磨你。」

「哦?看来大帅与手下大将军内讧,杀了大将军的事情败露了,怎么,这是想趁消息传回齐国之前,从我手上拿到传国玉玺,当成礼物改投效秦国?」

我笑:「很好,我等着你来找我要。」

眼下齐国大军的统帅还是沈熙川,在这里杀了他,我自己很难全身而退。

姜薇说的对,为了一个男人去死不值当,我可没有与沈熙川同归于尽的准备。

不如在去秦国的路上,趁着人少,择机杀了他。

我进营帐,姜薇背对我而坐,我这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她肩膀瘦的只剩薄薄一片。

她听见我的脚步声,道:「瑶姬,我回不了家了。」

她语气越是平静,我越是惊心。

「我今时今日才明白,我哥哥对我的那些好,都带着目的,原来我的爱恨我的尊严,乃至我这个人,在他眼里都是这般廉价,廉价到只是他的一个固权工具。」

「我为先王那道遗诏恨过先王,以为他无情,现在看来他要我们殉葬是无奈之举,他比我们更早的看破了人心。」

我从背后紧紧拥住她,掰开她手,夺走尖利的发簪,我说别死。

「你说过我们的命是自己的,那为什么我们的命运不可以是我们自己的。」

「你想回家没关系,不能光明正大走回去,那就杀回去,他们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偏活出个样子来给他们看,让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后悔!」

我蹲下仰头看着她,博她的怜爱:「你不是一个人在这世上挣扎,你还有瑶姬,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她抚着我的头发,缓缓笑了,她道:「好,为了瑶姬,我活着。」

她告诉我那只簪子里藏了毒,以备不时之需,因为她是公主,所以没人敢搜她的身。

我道太好了:「我们先去拿回传国玉玺。」

「然后就用这支簪子,送沈熙川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