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免费在线阅读

                                
争吵
邹芹每天中午都去小面馆，和这家店的老板老板娘都很熟了。 老板娘会亲切地招呼她，等她坐下会把她那张桌子再擦一遍。 “还是老规矩？”老板娘面带微笑地问她。 邹芹点点头：“老规矩。” 和他们熟了之后，邹芹发现她的面比以前多了。至少有一两五。 “那有泡菜，自己盛。”老板娘端来面说。 可能是每天都来光顾她的生意，也可能是老板夫妻俩看出她的窘迫，她觉得在这间店里受到了特别的对待。 夫妻俩的笑脸，碗里多出来的面，是邹芹疲累枯燥的一天里难得的温情。 吃完面，邹芹回到打电话的地方。这里面开了空调，冬暖夏凉。 她趴在桌子上睡午觉。下午两点钟准时起来打电话。 打到下午快四点时，嗓子实在有些受不了，从包里拿了颗润喉糖塞进嘴里。 暂时的休息时间，邹芹拿起手机，一看，晓希的班级群里已经累积了几十条信息。 邹芹点到最前面，是班主任发的。 “各位家长们，根据学校通知，明天将举行本学期的家长会。六年级的家长会格外受到关注，校长开会时强调每一位家长必须准时参加。有没加家长群、消息设置静音的，我在班级也会告知同学们，让他们通知自己的家长。没来参加家长会的后果自负。” 下面是家长七嘴八舌地发表着自己的言论。 “老师真是对不起，明天有事儿真来不了，孩子奶奶来你看行不？” “这位同学家长，你也太不负责任了吧，什么都让老人家来，她懂怎么教育孩子吗？你这不是甩手掌柜嘛。” “什么叫甩手掌柜？这是我想的吗？你以为我不想自己来，我是忙不过！” “自己孩子的事哪有忙不过的，孩子比什么都重要，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连家长会都不愿意参加，还好意思当人家长呢！” 被“批评”的这位妈妈显然怒火已经被点起来了，直接在群里发了语音。 邹芹把耳机拿出来戴上，把语音打开，里面高亢的声音传来—— “**你以为你弄个家委会你就了不起了？！屁都不是！老子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你管得着嘛你？！别在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什么玩意儿就来教育老子，给老子滚！” 紧…
邹芹每天中午都去小面馆，和这家店的老板老板娘都很熟了。
老板娘会亲切地招呼她，等她坐下会把她那张桌子再擦一遍。
“还是老规矩？”老板娘面带微笑地问她。
邹芹点点头：“老规矩。”
和他们熟了之后，邹芹发现她的面比以前多了。至少有一两五。
“那有泡菜，自己盛。”老板娘端来面说。
可能是每天都来光顾她的生意，也可能是老板夫妻俩看出她的窘迫，她觉得在这间店里受到了特别的对待。
夫妻俩的笑脸，碗里多出来的面，是邹芹疲累枯燥的一天里难得的温情。
吃完面，邹芹回到打电话的地方。这里面开了空调，冬暖夏凉。
她趴在桌子上睡午觉。下午两点钟准时起来打电话。
打到下午快四点时，嗓子实在有些受不了，从包里拿了颗润喉糖塞进嘴里。
暂时的休息时间，邹芹拿起手机，一看，晓希的班级群里已经累积了几十条信息。
邹芹点到最前面，是班主任发的。
“各位家长们，根据学校通知，明天将举行本学期的家长会。六年级的家长会格外受到关注，校长开会时强调每一位家长必须准时参加。有没加家长群、消息设置静音的，我在班级也会告知同学们，让他们通知自己的家长。没来参加家长会的后果自负。”
下面是家长七嘴八舌地发表着自己的言论。
“老师真是对不起，明天有事儿真来不了，孩子奶奶来你看行不？”
“这位同学家长，你也太不负责任了吧，什么都让老人家来，她懂怎么教育孩子吗？你这不是甩手掌柜嘛。”
“什么叫甩手掌柜？这是我想的吗？你以为我不想自己来，我是忙不过！”
“自己孩子的事哪有忙不过的，孩子比什么都重要，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连家长会都不愿意参加，还好意思当人家长呢！”
被“批评”的这位妈妈显然怒火已经被点起来了，直接在群里发了语音。
邹芹把耳机拿出来戴上，把语音打开，里面高亢的声音传来——
“**你以为你弄个家委会你就了不起了？！屁都不是！老子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你管得着嘛你？！别在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什么玩意儿就来教育老子，给老子滚！”
紧接着下一条语音——
“你以为老子想管你的破事儿，你来不来无所谓，破坏大家积极性，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往下翻，下面还叠了很多条，不用想都能猜到她们说了些什么。
一直往下，直到快四点了她们才骂完。
群里的其他家长都没吭声，老师也没有出来劝架。看他们吵完架了，才陆陆续续有家长出来回复“收到”。
春花也回复了。
邹芹点开和春花的聊天界面，发了条消息——
“她俩又吵起来了。”
过了几秒钟，春花回了句——
“哪回不吵？班主任在群里说个什么事儿都能吵起来，班级群都成她俩的自由市场了。”
邹芹——“咱们就当个围观群众呗。”
又过了一会，春花——“怎么样，今天赚了多少？”
邹芹——“没赚多少，今天的难打。”
看了眼时间，休息了有十几分钟了，邹芹退出聊天框，摘下耳机，刚准备继续打电话，监听站在她的身旁，说了句：“你跟我来一下。”
邹芹没感到惊讶，放下手机走了出去。
“邹芹，我跟你说了不止一次，这段时间你的语速太快了，要适当放慢，很多受访者话还没说完你就直接打断，这是不符合规定的。还有，你题目念那么快受访者根本听不清，你让他们怎么选，随便选一个？这些问卷被上面抽查到了都是不合格的，要是你还不改的话，那像这样的就只能作废处理了。”
邹芹低着头，没说话。
“我知道你想挣钱，但是打电话有打电话的规矩，我希望你能听进去。”
邹芹打电话的时候是念得很快，因为很多项目都是去年打过的，题目很熟悉。当然，想花更少的时间打完一份，想多挣点钱也是真的。
王军又絮絮叨叨说了几句。回去打电话之前，邹芹顺便说了明天学校开家长会，请半天假。王军没说什么。
这就是在这里做兼职的唯一好处了吧，请假好请，说一声就行。而且五点钟准时下班，跟里面的工作人员一样，不会让他们多上一分钟。
邹芹坐上公交车，花一个多小时回家。
菜是晓希晓望带回家的，邹芹回来的时候不经过菜市场。
晓希已经小学六年级了，这两年窜个子，比邹芹还高了一截。
每周的周一，邹芹会把一周的晚饭钱交给晓希，让他看着买。
晓希不乱花钱，这一点邹芹十分信任他。而且这孩子买东西喜欢讨价还价，即便是个小孩子，卖菜的商贩也在他这里占不到便宜。
邹芹一回家，两个小孩就围了上来，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家里一时变得热闹起来。
和孩子们说着话，一边把包放在架子上，邹芹往客厅走去。
客厅不大，地上简单地铺了最便宜的地砖，年生久了，地砖磨损严重，有些缺角的，不影响居住。
邹芹有一儿一女，孩子大了不方便睡一个屋，所以她租的三居室，面积比春花租的要大，加上是民房，比较偏，所以一个月只需要 600 元。
客厅放着一台电视，是房东老板的，已经坏掉很久了。中间放着一张茶几，是一家人吃饭的地方。
对面靠墙的位置放着一张沙发，她的丈夫张源此时正躺在上面打游戏，连她回来也没抬一下眼皮。
邹芹找了根橡筋把头发扎上，在进厨房做饭之前让晓希晓望进房间把作业做了。
邹芹对这一切熟练得有些麻木。
进厨房，关掉房门，晓希买的菜拿出来，制作，烹饪，晚饭做好，关火，叫他们吃饭。
菜都端上了桌，两个小孩也出来了。
晓望扒拉躺在沙发上的爸爸，语气稚嫩地说道：“爸爸，你怎么还在打游戏，每天晚上都这样，又要等你吃饭……”
张源这才从沙发上爬起来，手里的游戏还没有结束，眼睛没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过。
邹芹把碗筷摆上，吃饭之前，比他们家这套“程序”还要准时的还有楼上的摔打和尖厉的哭喊声。
“你在家除了看直播看女人你还做了什么？！你知道我一天有多累，我又要上班赚钱又要做家务，还要照顾孩子照顾老人，回来那么晚了还要做饭，饭吃了你连碗都不收一下，我还要辅导小孩做作业，这日子我过得累死了！”
……
女人的指责哭喊和摔打碗碟的声音比新闻联播还要准时，凄厉的叫声传遍了整栋楼，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只是每晚崩溃发疯的都是女人，不曾听到过男人的声音。
邹芹走近窗户，将玻璃拉上。精神的麻木比身体的麻木还要可怕。
将鸡蛋汤里的鸡蛋分给两个孩子，邹芹给自己夹了两根素菜。
丈夫还沉浸在游戏的世界里，没动筷子。
晓希皱着眉头，说了一句：“你游戏还没打完吗？”
张源满嘴游戏的战况，还在和队友激烈对话。
过了一会儿，游戏终于结束了。
张源放下手机，终于如释重负。看了眼饭桌和自己的碗，“你们都快吃完了？”
“谁让你一直打游戏。”女儿奶声奶气地说。
张源给女儿赔了个笑脸说：“菜都没有了，乖女儿，把你碗里的鸡蛋分爸爸一点。”
晓望看着碗里，拿筷子把碗里的鸡蛋都夹给了爸爸。
张源高兴地说道：“我女儿真好，真是爸爸的小棉袄。”
晓望晃着小脑袋，朝爸爸开心地笑了。
邹芹看着这俩父女不说话，觉得碗里的饭难以下咽。
晓希闷头吃了一会儿，说：“我作业写完了，待会儿我来洗碗吧妈妈。”
“晓望也写完了？”邹芹说。
“没呢，她老是磨磨蹭蹭的，写个作业东摸摸西摸摸，半天也写不了几个字。”晓希说。
“那你辅导妹妹写作业，碗我来洗。”邹芹说。
晓希抱头作难：“哎哟你别让我辅导她，我真是怕了，跟她讲半天她也听不懂，真是为难死我了。”
邹芹：“听话，你成绩好要多帮助妹妹，妈妈平时没时间管你们俩，辅导你们也力不从心，你是哥哥，是家里的男子汉，自然要替妈妈多分担一点。”
“就是，你是哥哥，以后这个家还要指着你呢。”张源这时也来插话。
晓希：“……好吧。”知道躲也躲不过，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邹芹收拾碗筷，两个小孩进了房间继续完成功课，张源又回到了沙发上。
晓希关上门，在他今晚开始辅导作业之前，他先跟晓望说好：“做作业的时候不许干别的，先把作业写完，听到了没有。”
晓望点点头。
“那开始吧，先写数学，”晓希说，“先来一道简单的。”
翻开练习册的第一道就是算术题。
“这个简单，”晓希说，“3+3 等于几？”
晓望把两只手摊在桌子上，“1,2,3,1,2,3,1,2,3,4,5,6，等于 6。”晓望说。
晓希把她的手从桌子上拿下来，“不许掰手指，每次都数手指，那超过 10 怎么办？”
晓望指着下面：“数脚趾头。”
晓希快要被她气死了，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总之不许数指头，脚也不行。”晓希说。
他让晓望把手背在后面，看着练习册上的题。
“3+5 等于多少？”
晓望磨磨蹭蹭半天，“……等于……等于 7……”
晓希扶着额头，“你是怎么算出来的呢？”
“3……3 个……加 5 个……7 个……”晓望低着头说。
晓希看她不对劲，往后边一看，果然又在抠手指。
“你都读一年级了，怎么 10 以内的加减法都不会？”
晓望无辜地看着哥哥，小可怜的样子让人心疼。
这时候的兄妹关系是最脆弱的了。
邹芹洗完了碗筷，拿着拖把在客厅拖地。
“脚抬一下。”邹芹说。
丈夫听到邹芹说抬脚，才百忙之中动了一下。
耳边是游戏和丈夫高声欢呼的声音，邹芹突然觉得心里很堵，她在张源面前站住了。
“你什么时候出去工作？”邹芹说。
闻言，张源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打他的游戏。
“没活儿，老板没联系我。”
“老板没联系你，你不知道联系他们吗？”
“那没活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怪我吧，有活了自然会通知我。”
“你已经三年没干活了，每个月靠着我兼职的那点钱养两个小孩养这个家根本就不够。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吗，我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生怕少打了一单，我嗓子都要废掉了。”
“你那活有什么可辛苦的，不就是打打电话吗，能有我开货车辛苦吗？”
邹芹愣住了，她有些愤怒，甚至想直接把扫把呼在他脸上。如果这间屋子没有孩子的话。
晓望又不好好做作业，晓希开门出来，本来想和妈妈告状的，但看到爸爸妈妈情绪不太对，他好像没了勇气，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默默地关上了门。
邹芹麻木地站在原地，说：“家里没钱了，要么出去工作——”
“你不是有两万块钱的嫁妆吗，拿出来用呗。”张源说。
邹芹失笑：“你以为我没拿出来用吗？你三年不工作，这三年都是我在支撑这个家，那两万块钱早就用完了。我累了，你不去工作的话那我们谈谈别的。”说完邹芹弯下腰，又继续拖地。
“累累累，怎么你们女人一天天的就知道喊累，也不知道干了点什么就累。”张源一边嘀咕一边在屏幕上一通乱戳。
邹芹低着头，把头埋进阴影里，不让人看见她的眼泪。
当初父母不同意她嫁给张源，说他们家一穷二白，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邹芹执意要嫁给他，她对母亲说，哪怕现在穷点，她那么勤快，一定能把日子过好。30 岁，不，不到 30 岁，她一定会把日子过成她喜欢的样子。
可是现实不是这样的，她快 40 岁了，她的生活一团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