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免费在线阅读

                                
天蒙蒙亮时，我终于独力走到了护城河畔。
这条路我已在心里描摹了千万遍，可直到真正临水照影的那一刻，我才觉释然。
我贪婪地望着水中那张丑陋无比的脸，我想，谁还记得呢？
商奴，原本也是有一张好面容的。
长眉入鬓，顾盼生姿。
可后来，谢清川找到了我。
公主失踪三年，流亡时满脸生疮溃烂，如今急需换颜之术。
「商奴，」他说，「你与平宁五六分相像，将你的脸换给她，好么？」
「事成之后我定予你万金，平宁也答应了，封你为县主，允你富贵一生。」
公子素来爱洁守序，这是他头一次整月未归。
他的朝服下摆起了褶皱，肩头落了薄薄的灰。
可他浑然未觉，只顾看我的脸。
其实我早该料到有这么一天的。
他是太傅之子，郎艳独绝，不知被多少高门大户、又德行俱佳的小姐所倾慕。
可他却选中我，罪臣遗孤，卑贱到土里的奴隶。
不就是因为，我像她吗？
三年十二季，我常伴他身，将公主矜贵又婉约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
除了我笑起来时，嘴角边没有一个浅浅的梨涡。
所以谢清川不爱看我笑，因为我一弯嘴角，他的梦就碎了。
而如今，他不再需要做梦。
换颜之术极血腥与残忍，我在巫医的命令下，必须时刻圆睁着眼，紧闭着唇。
边上有嬷嬷不间断用针扎我的指尖。
泼在身上的水带着碎冰，我感受到小腿被划破的刺痛。
我知道，他们怕我昏死，怕取下来的脸不如清醒时的鲜活。
鲜血如雨幕一般淋湿我的鬓发，又在其上结成厚重的痂，我听见皮肉分离的声音。
好疼啊，好疼。
我想，受过那样的疼，如今就算是投河自尽，我也不会怕了。
从前我为了生，挣扎得太累；如今，我想休息了。
我眺望着远处，天光微微亮起，蓝天里泛着好看的金光。
府里的下人大抵都贪懒，我一夜未归，也无人在意。
身后传来若有若无的礼花鸣响，这是谢清川与平宁的新婚第二日。
真好啊。
少了一个我，大约也没人会知道吧。
这么想着，我一头朝着护城河栽了下去。